创11:2 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
创11:3 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作砖,把砖烧透了。”他们就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
创11:4 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创11:5 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创11:6 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
创11:7 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创11:8 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
创11:9 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
马林翻过身子从枕头下摸出手机,锁屏上显示现在已经是清晨5点02分。外面应景的传来了几声鸟鸣声,昭示着天光即将亮起,休息了一夜的生物们即将苏醒开始新的一天。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马林不由得又烦躁几分。失眠是个困扰了他许多年的问题,躺在床上等睡着等到肚子叫、等到窗外不知名的鸟叫,等到时间推进到早上7点30分手机闹钟开始叫,——每当这时他都会很渴望自己能够活在一个没有声音的、安静的世界里,即便睡不着觉也可以在一片死寂中等着太阳升起。
六点过五分,天边第一缕晨光出现,马林的思绪开始模糊发散,好像装满水的水桶被捅进了一根棒子,持着棒子的手粗暴的搅动着桶里的水。水里不时的蹦出几个毫无关联的词组:电动车、宏观经济、内网渗透、性游戏…
再睁开眼时,马林摸出手机,锁屏上显示着现在是早上9点42分。
高德从睡梦中醒来,小爱同学正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现在是早上8点02分,气温是23摄氏度,外面还下了点小雨。妻子正在厨房收拾三年级的儿子的餐具。高德一边揉搓着眼角的眼屎一边道了声早,妻子面无表情,甚至连应声都没有应声。
从交往到成婚到朝夕相伴十余年,打从迈过恋爱时屎尿屁的尴尬之后,他便知道早晚感情到最后难免沦为“搭伙过日子”这般无聊且无趣的生活模式。
高德时常问自己“后悔吗?”,也并不后悔,只是偶尔叹息从前那个善解人衣的好姑娘怎么就变没了?就像刘谦变魔术一样,砰的一下,没了。
“晚上我可能要去见个客户,不回来吃饭了。”高德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加快了自己的洗漱速度,“你晚上带儿子自己吃点吧,昨天他老师说他英语学的不太好,你多盯一下。”
“又来了,又是这样。”高德在心里叹息一声,还有一些从内心角落深处钻出来的恼怒。
他刻意加重了手里的动作,各种物件碰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借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垃圾记得带下去。”妻子将一大袋厨房垃圾放在玄关,转身进了卧室。
高德拎着一大袋垃圾用力的甩上防盗门,嘴里嘟囔着“说句路上慢点舌头会烂掉吗?”
骑上电动车,十月末的微凉空气拍打在脸上时,高德才有一种自己是真正活着的感觉。在家里的时间每一秒都是难熬,且随着时日渐长愈来愈难熬。缺失共同话题、无法相互理解的同时,又以孩子作为唯一纽带维系着一种又尴又尬的生活关系。
每天上班像是进了梦想的坟墓,一转头回家又进了另一个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坟墓,在两点一线的生活里,这两个地方的空气就像泥沼一样裹着人,让人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喘不过气。每天只有在“一线”上时,才有一种活着的轻快的感觉。
他一侧头看到并行的另一辆电动车,车上的小情侣笑的开心灿烂,车后座的女生紧紧的搂着男生的腰,电动车还不时的发出几声刺耳的摩擦声,——听起来像是刹车片生锈了。不过这声音仍旧盖不住他们快乐的笑声,那种快乐简直是把“我懂你”和“我爱你”都写在了脸上。
“所以这就是你一个月22个工作日能迟到18天的理由?”主管把考勤报表摔在马林面前,“失眠?谁不失眠?就你工作压力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我也像你一样天天迟到?能干干,不能干滚蛋,别天天跟我找一堆理由,公司,有公司的规矩,我们只看规矩办事……”
马林头有些疼,寻思着下次再这么失眠索性就不贪那一两个小时的觉了,这睡下去比不睡还难受。用余光瞄了一眼仍旧喋喋不休的主管,在马林的认知里这是一个四十五岁身材严重走形体重目测180斤看一眼就知道内分泌失调的中年女人。
“啊?”马林愣神半秒,但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做收尾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会严格按照公司规矩来做的。”
“嗯…”那个女人从鼻腔里拖出一个鼻音,趾高气昂的说道,“下个月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情况了,知道了吗。”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马林熟练的应和着她,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飞快的按出微信,打开和另外几个同事的微信群,敲下一行字,“妈的,傻逼!”
这个世界上不被人理解的事很多,诸如鲁迅先生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也许你真的难过,但是我只觉得你吵”。就像马林不止一次为自己申辩迟到并不是因为睡懒觉,而是切实的受到某些生理上的病痛困扰,甚至拿出了三甲医院的诊断书,却只换回来一句“那你不如把病治好了再来上班”。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营销号们很喜欢把人生比做各种进度条,比如在戒烟海报上你可以看到一支正在燃烧的烟,旁边还会标注着“你每抽一支烟你的寿命就减少3-5分钟”,或者是类似于“人生就像迅雷下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你的人生会下载完成”之类的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鸡汤文案。
而高德,偏偏是个能在下载文件时硬生生的盯着进度条从0跑到100的男人。无论是没开会员的百度网盘还是能跑满带宽的P2P下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坐在电脑前愣愣的盯着进度条直到结束。
近年来,高德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进度条像是被开了SVIP一样正在被疯狂的下载:一种心理上的快速死亡。
他时常调侃自己活得很佛系,无欲无求,不争名,不图利,活得无欲无求。只要有份能养活老婆孩子的薪水,他便可以一直这么佛系到世界尽头。
同事们纷纷称是,这个男人不邀功,不争权,在职十余年像个工具人一样混混度日。与他同期的同僚们已经成为了大家需要用尊称称呼的人,而他却与一群从脸上就能看出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小年轻们一起挤在格子间里。
当他听闻公司近期可能要进行裁员,尤其大部分的名额都是裁撤35岁以上的员工时,高德发现自己佛系不起来了。
天气预报所说的小雨并没有下,反倒是出了太阳,只是空气依旧带着丝丝冷意。
秋风瑟瑟吹过,吹的窗帘一阵阵起舞,在舞动的间隙中不时的放过几道没有温度的阳光钻进格子间。阳光时有时无的映射在高德脸上,从物理层面实现了“阴晴不定的脸色”。
在多次严正声明“让一个设计师懂得营销理念并不现实”、“市场作为需求部门应当在提出制图需求时说清楚利益点等信息”,以及“我不懂你们市场要什么我只知道怎么做好一张图”。并且与市场部门负责人交涉无果的情况下,马林与对方展开了一场以对方母亲为圆点、以对方八代以内亲属为半径,打击面包括但不限于对方直系或非直系亲属的友好交流。
在这一过程中马林以丰富的实战经验,百转千折的逻辑思维,一秒九字的语速成功击溃对方心理防线,此事最后直接惊动了大boss,最后以二人停职一周告终。
口吐芬芳成功赢下战斗的马林并没有感觉喜悦,而是深感疲惫无力,就像一个走夜路的人,猛然意识到前方的灯火并不是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只是天空飘落的一盏孔明灯,落在无边荒野里。
空气像泥沼一样将他包围,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烦躁的扯开衬衫上两颗扣子。
又前行几步,他怔怔的停下,魔怔一般的绕着电动车停放点打转。他粗暴的拽起在树荫下坐着小马扎打瞌睡的看车大爷,“我车呢?刚才还在这的,这么大一架电动车呢?”
看车老头以与他年龄极为不相称的力量扯回自己的袖子,“我哪儿知道,我又不负责看车。”
“不负责看车你收我钱?”马林顿时大怒,“收了钱车丢了还不负责?”
“干什么,要打人?”看车大爷死死盯着马林,眼神就像猎人盯上了猎物,“你再大声点吼,我现在就给你躺地上!”
马林登时气焰消了一点半,象征性的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转身继续寻找爱驹。又踱步了几个来回,他想是想起什么似的的,双手在身上的所有口袋里来回摸索。最后得出一个无奈的结论:车钥匙忘了拔,车给人偷走了。
“有吗?”高德夹起汤里的一块鱼肉,略作思考,“是有这么回事,这不是最近忙嘛,搞忘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妻子的语气多了一丝丝兴奋,“我看最近好多旅游城市的机票都在打折,而且又是淡季,订酒店什么的都很方便…”
高德皱起眉头,放下送到嘴边的鱼肉,打断了她,“我最近哪儿走得开啊,你看我现在身上背着三四个项目,每天都晚饭都改宵夜了,我想去,公司能放我请假吗?”
“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嘛,去年就开始说这事了,今年又快过完了都还没出过城呢。半年前问你你说走不开,上个月问你也走不开,你要提前一个月请假公司还能不批吗?而且又不是让你请个十天半个月,周末两天你周五、周一各请一天这不够了吗…”
后面的话高德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裁员”、“我很累”、“你很烦”、“你不理解”几个词组在来回盘旋,像子弹一样疯狂撞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不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怒火在胸腔里燃烧。
“你说完没有!”高德猛的将筷子拍在桌上,满桌的餐具也随着颤动了一下,他低吼着,“我有工作!工作你明白吗!走不开你知道吗!跟你说了有空了就带你去,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
没有争吵,妻子站起身来向卧室走去,“小点声,你把儿子吵醒了。”
愤怒与无力感在高德的心头交织,形成了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思绪再延展开来多想想,连眼前这碗文火熬煮了一整天的鲜嫩鱼汤似乎也失去了味道,或者说像一碗腐臭了的汤汁似的让高德难以下咽。
高德用一种幼稚的、如同不甘示弱的语气说道,“我出去找老张。不用等我睡觉了。”
“哟,来了。”王陆唤来服务员,“有猪脑不,给我加四个。”
“三个人,四个猪脑,多一个你拿去祭天?”马林抬手摸着王陆的大背头,“你这个放进去管够啊,我跟小游吃你这猪脑不就完事了。”
王陆拍开他的手,“四个都是你的,给你多补一点,吃什么补什么,多补补脑子才不容易抽。”
一旁的小游“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嘴里还不停说着:“你放心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是实在忍不住。”
“你他妈是克烈?你的马叫斯嘎尔?”马林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我这是因为生活抬不起头你懂吗?你说你,半年多了,还不去找个正经工作,天天在家玩。”
“不好意思,”小游神色一正,咳嗽两声,“我家刚拆迁,分了八套房,不需要找工作了。”
老张大张着嘴,使劲的哈气,显然是嘴里的生蚝把他烫得不轻,在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使劲一咽这才吞下肚,又拿起一瓶啤酒“吨吨吨”一口气吹了大半瓶,然后吐出一口长气,“你娘的,真爽。”
“我跟你说啊,这生蚝贼他妈烫,但是就是这样趁热吃才好吃,再灌一口酒,爽的你嗷嗷叫!”
“臭,你这嘴真他妈臭。”老张斜了他一眼,把脚踩在另一把椅子上,“说说,这次怎么又吵架了?”
高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讲完了事情的始末,在其中还穿插着许多零零碎碎的事情或做铺垫或做佐证。
老张停下送到嘴边的生蚝,一本正经的说到:“离婚,下一题。”
三人相识多年,马林与王陆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依小游的饭量明明能长到220斤却偏偏只长到180斤便再难寸进?
“以前啊,想好好吃个烧烤,都得看着点,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小游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唉声叹气,“生蚝能点2块的小生蚝绝不点6块的大生蚝,你说是为啥?马哥我真的特能理解你丢了电动车的绝望,我跟你说这要搁我身上,我也绝望!老板生蚝再来一打,要大个的!”
王陆一口一口的抿着劣质二锅头,“少说两句,我马哥可是持证的。”
“懂,那证还是我跑医院给他弄出来的,要不就他那德行,少说按一个袭警跑不掉的。”
“马哥我这么跟你说,我现在是真看明白了,说什么日子不好过压力太大,都是屁话,真话就是没钱,晓得不。”
王陆点点头,深以为然,“游老师说得好,我敬游老师一杯。”
小游一口闷掉二锅头,又说,“先不说你丢电动车的事,就说你这抑郁的事,我讲个素质低一点的段子概括一下就是’等你看到心理医生的价格表的时候,你这抑郁已经好一半了’,你说是不是?”
“看你这样你俩都差不多。我也不是帮谁说话,你知道的我就很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仅不冷,还很爽。我就觉得你俩都是半斤八两,谁都不比谁好多少,你说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一年都把我拉出来几次叨叨的?有些事对于不对,那我不好说,不过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也成天不消停,那绝对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你看,你这也没理解我的想法啊,”老张给他倒上一杯,“大事是非不退步,小事随她不操心,这不就完了吗?你说就这次的事儿,往大了说是你让她一场空欢喜,渣男;往小了说无非就是时间不赶巧。那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告诉她’老子面临中年裁员危机,不敢跑,跑不得’,那要你这么说了她还跟你闹,听我的,离婚,下一题。”
高德拿起杯子送到嘴边又放回桌上,“我怎么就没说,你看我之前不都有跟她讲这些事吗?多少次讲到最后各讲各的甚至吵起来,这种糟心事搞多了谁还愿意开这个口?”
“所以说你俩都有问题,”老张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油腻的桌板上画了一个十字,他指着左上方,说道:“先教教你什么是聊天,这里是已知,你知道我知道叫已知。右上方,叫未知;我知道但你不知道,叫未知;左下角,是秘密,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的;右下角是盲区,咱俩都不知道的,叫盲区。”
老张一口喝掉那杯啤酒,“有效的交流,就是要把已知扩大,压缩盲区和未知,同时保证秘密不受到侵犯。你把你俩的交流套进去看看,你们做到了没有?”
“再退一步说,你跟她…也不仅仅是你跟她,你跟任何一个人说一件事,你首先得明确这个事情是在’讨论’还是在’告知’,比如我问你想吃什么,这是讨论,需要双方都参与其中并且做出选择,那如果我告诉你,’今天吃烤鱼’这就不是在和你讨论,而是在告知你,你大可以选择不接受,然后去对面买10元3个的华莱士。”
马林此时的表情看着就像喝了一大碗毛血旺的汤汁,一旁的王陆时不时递过去一个“算了算了”的眼神。
小游明显是喝的有些上头,揽着马林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
“两千块,怎么能压垮我马哥?不存在的,老王你说是不是?别的不说,就凭我马哥这么照顾我,我先给他买个四千块的电动车!来来来,马哥喝一个,别的不说咱也是有房有车的人了,虽然车是电动车,争取来年换电动四轮开心一下…你之前不是说想拍电影来着,啥时候开机了说一声,我第一个投!投个三五万的意思一下支持一下织梦青年!”
马林的脸色愈发难看,即便是相识多年也经不住被一个喝大了的、忘了道德的人这么拽着聊天。一句“织梦青年”其杀伤力不亚于对马林的一次公开处刑。
就在马林即将掀桌子的时候,王陆拿着一个空酒瓶手起瓶落…
“没事没事,自己人,这人一会儿我们自己拖走。”王陆打发走了过来问话的摊子老板,“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什么人你不知道?夸两句就得意忘形了,何况现在一夜暴富。”
“明天他问起来,就说他喝断片了自己摔晕了。你是不知道,昨天他追的那女神还主动约他去吃饭,完了明里暗里一阵暗示说可以当他女朋友但是得先看到他的诚意,要不是我拦着就这烂货今天就敢拿着房产证去改名字。”
“是不是之前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的那个?个子不高胸挺大的那个?”
“可不是!”王陆顺手把杯子里没喝完的酒撒在小游腿上,“这样酒味重一点,不容易穿帮…他昨晚给我打电话缠了我一宿没睡,还让我给孩子起个名,说以后认我做干爹,还说小孩在哪儿上小学都想好了,你说这不有病吗?”
“要不我怎么今晚都不爱搭理他,得意忘形过了头了,本来他是想喊你跟你说说这事儿…”
“有啥好说的,我自己都顾不好了。”马林打断了王陆的话,“我是理解不了他的舔狗情结是怎么回事,要我说那女人也就是五百不亏的水平,而且风评也不怎么好。”
“那谁知道呢,他喜欢咱们也没辙,当朋友的帮着他点别跟个傻吊一样给人骗了就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哦!而且跟你说,下次你要是在外人面前,别张口就是啥女人女人的,听着就油腻,跟对桌那俩老男人一样。”王陆暗戳戳的指指老张的背影,“也别讲女生,听着就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更别学什么小姐姐之类的臭屁话,用女性,这样听起来就很中性,还不脏耳朵,不信你试试。”
“反正胖子这事儿我是不打算管了,管不住,说了也不听。回回都浪费时间还浪费精力,有这时间我不如多约几个炮去。”王陆显然是有些意难平,“你说咱俩每次苦口婆心的劝他他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说多了说急了还得怼我俩几句?”
“这有啥?”马林丝毫不以为意,“还有大把的人跟我说阳光点坚强点抑郁就没了呢,十八岁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爹妈脑子不好使,整天说屁话,现在呢?我都恨不得抱着他们大腿哭向他们磕头认错。怎么样,这么一说是不是就有点为人父母的感觉了?”
“你这话就很像一个喷子的自我修养,就好比是当我说一句CNM的时候,我对这个人的母亲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我虚构了一个形象来成为发泄对象,但是当我在现实里遇到他母亲的时候我还是会客客气气的说一句’阿姨好’,是这么个道理吧?”
马林举起酒杯,“自己人,为我们的相互理解干一杯。”
碰杯过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把杯子里的酒洒在小游身上,异口同声的说了句:“酒味重!”
“所以人和人之间,相互理解就是个伪命题,撑死了就是’我告诉你我怎么想但是你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这么个道理。”
扫过二维码付过钱后,老张把瓶子里最后一点酒分别倒在两人的杯子里,开始做总结性发言。
“大部分时候,我都觉得跟别人说哎呀这个事我是怎么个看法,这个事我是怎么个意见,稍微意思意思,时间久了也觉得没得意思。索性安心修车,你说修车多好?偶尔遇到个开着好车的女人,我还能问问她要不要看看我的大扳手!”
老张掏出屁股后头的扳手用力的放在桌上,“来,看看我的大扳手。”
高德神色玩味的看着他,“我怀疑你在传播非法内容,但是我又没有证据…”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你看,这又是一句很不讲道理的话,从谁嘴里蹦出来都会让人觉得这人情商不行。但是你要这么说吧,人家又会怼你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无解的。所以说人和人相互理解不太现实,做的再好再好就是’我尽可能的先站在你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设身处地那都是神仙了。”
高德若有所思的问道,按你的说法,是不是以后只需要说“我同意”或者“我不同意”之类的表态就行了?既然中间沟通绝大部分都达不到双方甚至多方能相互理解的作用那索性不说也罢。
“刚才我们后面那桌,就那胖子被他朋友放倒的,记得吧?”
高德点点头,这种出来喝酒喝大了被朋友一瓶子撂倒的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罕见。
“那胖子跟我一个社区的,那伙人我见过几次,上次好像就那个光头在马路上撒泼,据说是抑郁症发作,还上了新闻,那小胖子还跑去医院给他打证明啥的。你说这么好的朋友一起出来喝个酒还红眼还被开瓢的,不也很难理解吗?”
老张又说,“不过他那朋友也是个老手,下手也不重也不见红,估计就是嫌他闹腾。晚上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手拉手还是好朋友。”
“你说你们平时那些冷战、吵架,甚至是单方面的情绪发泄,跟这一瓶子一扳手下去有什么区别?他们这一下不轻不重的下去回头说起来还能笑一笑喷几句,你们呢?你们就是被大扳手砸,懂不?过几天不小心摸到了还会骂上一句真你娘的疼,然后就只有抱怨抱怨抱怨,后面的几十年就只剩下将就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高德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嬉皮笑脸的说道:“你说你一破修车的,哪儿来这么多大道理?”
老张一下一下的抛着扳手,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它上下飞舞翻转,“跟你说多看书,这些道理《故事会》里都有写。走了。”
小游被丢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沾着烟灰污渍的毯子。
老张提着大扳手,哼着奇怪的曲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杂乱的房间里一遍遍的抚摸着拆迁文件,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情人。
“我跟你说了,就是约个炮而已,别缠着我了。”王陆发完消息将对方删除后,又给打开另一个对话框,“想你了,明天你家有人吗?”
高德回到家,妻子背对着卧室门躺在床上,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高德脱衣上床,从背后抱住了她,“我知道你没睡。有的没的我明天一个个跟你慢慢说,我只想告诉你我定好了机票,这个周末我们一家都出去玩。”
从远处俯瞰这座城市,天边泛起微弱的鱼肚白。这是一天中少有的属于这座城的安静时光,那些人也安静事也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