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林为你讲的第 44 个故事】
所以我在睡不着的时候，
到底都在想什么呢？
Part 1
“这人是不是疯了？”
“看起来是的。”
“多好的小伙子啊，怎么疯疯癫癫的…”
“拍下来拍下来，今天的朋友圈就靠他了！”
古语有言：围观使人进步。
此刻的吴水正被数十号人围观。围观群众不畏高温，不惧烈日，秉承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精神，对”这个小伙子是不是一个神经病“展开激烈的讨论。
“不是脑子有问题这天气穿这一身出门？”
“二十几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似的，估计也是脑子有问题的。”
“应该是四院跑出来的。”
吴水穿着皮夹克，紧身裤，高帮靴，干练的寸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有精神，如果忽略此时高达三十七度的体感温度和他蹲在本地最繁华商圈门口数蚂蚁的行为的话，光是这品相已经能够从围观群众中带走一个小姑娘了。
Part 2
时间八点三十五，起的不早也不晚。
外头阳光正盛，今天又是个能把猫晒成一滩的高温天。
吴水刷过牙洗过脸，难得的做起了卫生，许久未清理的烟灰缸和成堆的外卖盒被顺手扔出窗外；已经捂出臭豆腐味和馊掉的抹布还有发霉的浴巾一块丢进洗衣机；散落四处的键鼠耳机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尽管高空抛物和随手乱丢的行为并不值得提倡，但行动力极强的吴水在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内让自己的狗窝看起来焕然一新。做完这些后吴水蹲在沙发上抽着烟，一下一下的摁着电视遥控器。
今天是个合适的日子，就用一种擅长的方式、舒服的姿势，给自己的人生做一次告解或是答辩词。
他穿上已故父亲留下的皮夹克，——这件夹克是他父亲生前的最爱，据说当年他就是靠这件皮夹克和一辆150cc的摩托车将她还在大学的母亲追到了手，并且成功让她母亲在休学理由一栏写下了“怀孕”二字。
这件皮夹克在一个与今天差不多热的日子，被父亲的好友交到他的手里，那年他十三岁，也许是十四岁，总之他那会儿已经对生死有了概念，他知道意气风发骑着150cc的父亲已经骑上了一条不回头的路。
兴许是父亲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在他接过皮夹克后，再也没有碰过摩托车。皮夹克被他塞在行李箱里，跟着他走南闯北，从一个衣柜到另一个衣柜。
Part 3
“他起来了！”
“该不会是要发疯了吧，新闻里常有这种精神病暴起伤人见人就打的例子！”
“而且完事了给你来个精神病证明你压根拿他没辙！”
“躲开点躲开点…我操，朝这边过来了！”
围观人群给吴水让出一条道，他从容的从中走过，表情孤傲的犹如凯旋而来的将军，如果不是满头大汗的话也许他看起来会显得正常许多。
在商圈围栏的另一边，绿色的Ninja 250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吴水戴上头盔，熟练的拧了拧油门，排气管发出轰鸣声。
Ninja 250起步又急停，吴水摘下头盔看着正在散去的围观群众鸣笛，他朝着这些围观群众用力、夸张的挥手，人群中靠前的几个人下意识的与他挥手呼应。
吴水大喊了一声，哈哈大笑，戴上头盔扬长而去。
最先举手回应的路人小伙愣了半晌，不确定的向同行友人问：“刚才这个神经病是不是骂我们傻逼？”
Part 4
殷勤的销售员替他续上已经见底的咖啡，以一种甜到腻的声音向他推荐另一辆排量大到能用尾气吹下女生内衣的新款机车，并强烈暗示他如果他愿意购买的话可以主动献身给他测试一下排量。
吴水以诚恳朴实的“我没钱”打发了她，在她扫兴离去之前还不忘偷瞄一眼销售员规模有些不科学的事业线。
工作人员正在对他五分钟前刚刷爆信用卡买下的机车做着最后的检查，销售人员凑在销售柜台议论着这个三十七度天穿着冬装皮夹克进来就全款买车的土大款的智商。
小时候，吴水总喜欢坐在父亲的摩托车上，父亲会不停的轰着油门引发摩托车一声接一声的咆哮，赶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带着吴水四处转悠一番。
“等你长大了，老爹带着你一块儿飙车！”
这是记忆中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似乎他的父亲对“父子俩一块儿飙车”这件事有着难以言喻的执着。在他跟摩托车一样高时就开始指着各个部件告诉他名字及作用；在他的手脚堪堪满足驾驶条件便教他怎么换挡，怎么加速，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转速提升到极致。
父亲说，这次跑完回来会偷偷带着吴水去他朋友的练车场跑上几圈，让他感受一下加油门的快乐。
然后父亲再也没回来。
人，再有本事也难抵抗命运的不仁慈。
工作人员照惯例放了一挂鞭炮，在硝烟中吴水接过头盔跨上机车，凭着童年记忆踩离合、换挡。崭新的Ninja 250吼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发动机的颤动清晰有力的传递在他身上。
他学着父亲当时的样子，缓慢的起步滑行，而后换挡，加油门，在轰鸣声中呼啸而去。
Part 5
好友发来消息说他裸辞了，因为再也无法忍受办公室里那几个碎嘴女同事，吴水问他接下来什么打算，好友说，“找工作呗，就先这么做着吧。”
又聊了几句琐事，相约改天一块出来喝酒，吴水挂了电话在晚上十点过五分开始吃他的晚饭。
又是麦当劳，又是这份套餐，又是这个味道。
夜里的辗转反侧焦虑不安，日间的奔波劳累和总是无法准点开始的早午晚饭…吴水感觉到心头有一股烦躁正在攀升。
即便他现在困的感觉能随时睡过去，但他知道就算躺在了床上他也无法安然入睡。
从第一次洗完头在手中发现几根头发开始，他明白自己与青春激情已经相去甚远。更令人难过的是拼了命的工作，拼了命的追梦，最后不过是从四流挤入三流。
该死的麦当劳，总是让人上火。
Part 6
这是第几瓶药了？
吴水扔掉空药瓶，没了药物的支持今晚恐怕又是个不眠夜。凭着常年失眠的经验，现在应该是凌晨三点半。
吴水打开衣柜，开始思考明天该穿什么衣服。
曾经有个困扰了无数人的哲学命题：你只有两条内裤，一条脏了没洗，一条洗了没干，你会选择哪一条？
此时的吴水正因为这个问题而沉思。
他瞄到了角落里挂着的那件皮夹克。
那件走南闯北，穿梭过各个衣柜，却许久没感受过风与阳光的夹克。
“我们做创作的，经常就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这是吴水经常与客户说的一句话，似乎是为了掩盖他经常性的大脑短路所造成的尴尬。
他拿出那件皮夹克，过时的图案弥漫着八九十年代的岁月气息，大小十余个破孔诉说着皮夹克的主人曾经历过怎样的灾难。
吴水无数次的想象自己是一个神经病，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在每个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夜晚，他在脑海中演练着一出又一出“我是个神经病”的戏码。
随着失眠与焦虑的加深，他愈发的渴望自己是个神经病来逃离现实生活，而不是像这般每日庸庸碌碌不开心的锁着眉头。
他望着皮夹克发呆，在记忆中已故的父亲似乎每次穿着这件皮夹克，带着他出门时都会说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前面是出发啦，后面是什么来着…？
他的焦躁愈发强烈。
是什么来着？“出发啦”后面是什么来着？？？
他套上皮夹克，有些小，原来父亲当年并不是多么高大强壮的人。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在窗前望着楼下空荡荡的马路出神。
当远处传来不知道是什么车发出的嘶吼声时，他终于想起来了。
“出发啦，不要问那路在哪。”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