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林为你讲的第 43 个故事】
谨以此文,赠与编辑部的历任同仁
“三,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
“为什么呢师傅?”入门不久的徒弟问到。
师傅指着练武场中正在过招的二徒弟和三徒弟,“如果这时候你也下场,那你应该干嘛?”
“求饶!”
师傅抚摸着四徒弟的大脑袋,眼里满是慈爱,——然后狠狠的摔了一巴掌。
“逃!逃你个锤子!门规第一条怎么写的!背!”
四徒弟抱着后脑勺,眼泛泪花,“生…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师傅你打的好痛啊!”
“痛!痛就对了!现在告诉我你如果下场了应该干嘛!”
“看他们过招?”四徒弟不确定的说。
“对,看他们过招。”师傅望着场下打的有来有去的两位弟子,“三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如果你是第三个人,那就意味着你很难融入前面两个人了。”
“师傅,我不懂。”
“简单的说,就是:老实人,孤立你,上厕所,不带你,毛毛虫,送给你。”
“哦…那我是第几个?”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面对二师兄质疑的眼神,不善言辞的老三只能无力的辩白,老二看着哭成一团的老四怎么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渣男!”
“谁!谁渣!你说清楚!”
向来以正人君子自诩的老三哪里受得了这顶高帽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顿时炸了起来。
老二里都没理他,转头便走,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力的甩动,发梢抽在老三脸上。老三涨红了脸,深吸一口气,“真香!”
年幼的老四为他的厚颜无耻所震惊,“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无耻?”老三停顿了一下,小心的伸出脑袋四处张望一番,关上门,“那你是没见到师傅的无耻!”
“师傅?师傅怎么了吗?”
“小点声!小点声!你是生怕师傅听不到吗!”老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师姐说,大师姐当初说过,天下无耻共一石,师傅独占八斗,天下人共分其余二斗,师傅的无耻程度,可见一斑!诶,我操!”
一块石子随着老三的叫骂应声而落,窗外传来师傅逐渐远去的声音,“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说我帅。”
“大师姐?老三告诉你的吧。”二师姐将擦拭的锃亮的佩剑放在案桌上,“这事你可千万别问师傅,不然师傅一定要揍你。”
二师姐关上门窗,拴好门阀,压低了嗓音说:“回头要是你说漏了,师傅怪罪下来,就说是你三师兄说的,知道吗?”
老四用力的点点头。
“你知道师傅的本名叫什么不?”
摇头。
“师傅的本名叫三刀,当年武林中排得上号的刀客。大师姐是他的开门大弟子,我入门的时候,还是跟着大师姐一块儿和师傅学刀……”老二的语气满是感慨,“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清楚,然后大师姐就突然决定弃刀从剑,为此还和师傅大吵了一架。”
“然后呢?”
“然后啊…大师姐和师傅僵持了几天,走了。”
“大师姐去了哪里?”
“不知道。”二师姐摇摇头,“大师姐一去便是五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师傅不去找她吗?”
“找?”二师姐嗤笑一声,“天下之大上哪里去找?更何况按大师姐这做法,跟叛出师门没什么两样,师傅没废了她一身武功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那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二师姐指着案桌上刀剑,“师傅一夜落发无数,打那以后就再也不用刀更不教刀了,我也只能跟着师傅弃刀从剑了。”
“原来师傅并不是光头,而是秃头啊!”
二师姐急忙捂住老四的嘴,“小祖宗你可小点声,让师傅听到了都得挨罚!诶…我操!”
——一块碎石子击穿老榆木制成的窗板,打在他的后脑上。
窗外传来师傅远去的声音:“我秃了,但是我更强了!”
“师傅,我想学刀。”
老二、老三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引火上身。
“我不会。”,师傅吹着茶杯里的浮叶,头也不抬,“学剑不好吗?”
“好。”老四说,“不过我更想学刀。”
“理由?”
“为什么大师姐可以学刀,我们就得学剑呢?”
老二、老三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师傅吹尽了浮叶,抬起头,说:“谁告诉你大师姐学刀的?”
“他!”
“她!”
老二、老三毫不犹豫的指着对方。
师傅面色如水,看不出喜怒。
老二汗毛根根倒竖,他知道这是师傅要发飙的前兆。——要是师傅暴跳如雷劈头盖脸的骂过来反倒没多大事,越事平静说明他越是动了真火,这种情况下,他是会动手的!
师傅起了身,握住了佩剑。
一道银光闪过。
老二与老三的佩剑应声落地。
“等你什么时候能打到他们还不了手了,我就教你刀。”
“真的吗?!”
“师傅什么时候骗过你?”
老四捏紧了拳头,坚毅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二师姐和三师兄。
二师姐心中一寒:大师姐说的对,师傅果然无耻,不想教就不想教,还玩这一出挑拨离间!
三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许多争执都因此而起。
比如两个人之间突然多了一个人,再比如三刀是不是真的打败谁都只需要三刀?
云鹰派招生办负责人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天下之大高手何其多?倘若三刀退敌都只需要三刀为什么他还不是天下第一人?
“弃刀从剑,恰恰说明了三刀先生只是徒有虚名,根本登不得刀道的殿堂,所以才选择了从剑!”
在一年一度的云鹰派招生大典上他如是说道。
台下欲报名的弟子们纷纷点头称是,并表示听完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后改变主意要学剑。
负责人认为是三刀堕了刀道的名声,导致云鹰派近年来生源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差。他决定去找三刀好好掰扯掰扯这事,以正视听。
他决定踢馆。
踢馆,是一件很伤人的事。
被踢馆的一方即便赢了,也说不上太有面子,——有面子的门派,一般没人敢踢馆。
老四看着练武场上二师姐,问:“师傅你不出手吗?”
“不出。”三刀老神在在,“让他们打去吧,打不过再说。”
与老二过招的是云鹰派陈掌门的关门大弟子,据说他四岁败入陈掌门座下,在后山习刀十六年未曾下山一步,终日与刀为伴,被江湖人称为最有希望超越三刀的人。
十六年的习刀,他与刀早已融为一体。
打败老二,他出了三刀,气势如虹,像极了当年在武林上难逢敌手的三刀。
长刀直指场外的三刀,用意不言而喻。
三刀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嗯,你们厉害些,我们认输了,都散了吧。”
陈掌门险些揪下一把胡须,三刀的不要脸早有耳闻,却没想到被踢馆了还能如此厚颜无耻的认输。
三刀转身便走,没想到陈掌门的爱徒不乐意了。提气纵身,长刀直指三刀后心而去,大有一副不见血不罢休的势头。
一道银光闪过。
又一道银光闪过。
陈掌门的爱徒被一剑削去了持刀的手。
他的尊师被三尺青峰抵住了喉。
“我说,我们认输了,都散了吧。”
时过境迁,云鹰派一战后江湖中再无人敢来踢馆,听闻陈掌门的爱徒因再也无法持刀而终日郁郁寡欢,不日,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深渊来了个自由飞翔。
而痛失爱徒的陈掌门伤心欲绝,从此告别武林归隐山田,成了个粗茶淡饭的农家翁。
春去秋来,眼眸开合间即是三年。
老四学武有成,终究是打的两位师兄师姐还不了手,而三刀则难得的守了诺,转而教他刀法,每日与他过招。
三刀从来只出三刀,三刀一过便收刀走人。
老四甚至试过让二师姐和三师兄联手偷袭,结果却被三刀用刀背狠狠的拍在脸上,一刀一个,像是厨子拍蒜头一样,简单粗暴的打的鼻青脸肿。——三刀只出三刀,不多不少。
“师傅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老二对于三刀的“条件反射式反击”丝毫不买账,在练武场上骂了足足一下午。
三刀丝毫不以为意,眼观鼻鼻观心,大有一副她骂任她骂的架势。
老四苦苦哀求三刀行行好,把刀谱拿出来让他好好看看,一天过三招,依这个进度看大概等老四儿孙遍地时还未必能学到精髓。
“有空多教你几招。”
被扰的不耐烦的三刀连茶都不喝了,留下一句话匆匆遁走。
“别听他的鬼话,他什么时候没空!”老二摸着肿胀的脸愤懑不已,“不想教就是不想教,你看他那样!”
三,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
又三年过去,大师姐回来了。
三刀出奇的平静,“吃了吗?”
她说,“还没。”
“那吃饭去。”
“好。”
三刀伸手接过她的行囊,佝偻着背在前面走着,像个刚下完地的老父亲。
二三四们面面相觑,摸不准状况谁也不敢乱说话,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这兴许是二三四们拜师入门以来吃的最诡异的一次晚饭,除了动筷时三刀和大师姐的“多吃点”与“好”之外再无话语。只有筷子上下翻飞的扰动和食物的咀嚼声。
次日。
“你们怎么起的这么早?”
老四揉着惺忪的睡眼,二师姐和三师兄一脸凝重的站在老槐树下。
二师姐说,“大师姐要走了。”
三师兄点头附和。
“啊?她不是昨天刚回来吗?”
“她说她路过回来看看,现在看完了,就走了。”
三师兄点头附和。
“路过?”
“对。”
三师兄点头附和。
“你他妈就会点头!哑巴啊!”二师姐猛击三师兄的后脑勺,“要不要去拦一下?”
“拦?”三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老槐树上,手里还端着一碗清汤面唏哩呼噜的吃着,“早走远了,拦个锤子。”
二师姐大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刚回来那一段来的。”
老四扶着脑袋,“怎么摊上这么个倒霉师傅,平时老爱偷看我写信,还喜欢偷听。”
三刀权当没听到,自顾自的说,“走就走吧,孩子大了管不住的。出去别吃亏就行。”
三,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
这是个离别的数字。
“三啊三啊,就散啊散啊,懂吗?你们师兄弟三个,注定是要散的。”
“散个屁!就是你赶我们走!”二师姐暴跳如雷,“你脑子给炮打了是不是!”
三师兄和老四点头附和。
“怎么着,你还打算赖在我这一辈子?”三刀斜着眼睛满不在乎,“早晚都是要下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去吧去吧。”
“走就走!你以后死在山里了我都不回来!”
二师姐提着剑跺着步子走了。
不善言辞的三师兄张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他跪下行拜师礼,礼毕,离去。
“师傅,你明明很舍不得的…”
三刀打断他的话,“今天是个适合散伙的好日子。”
老四表示不明所以,“怎么说?”
“今天几月几号?”
“让徒儿想想…六月四号?”
“六加四是多少?”
“是十。”
“十里头有几个三?”
“三个?”
“对咯!”三刀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你们三嘛,这不就散了嘛!”
“可是…还余个一呢…”
三刀满面慈祥的猛击他的后脑勺,“就你话多,快滚。”
收拾好行囊,老三老四依次来和三刀告别,老二没来,只是站在门口不停的叫骂。大意就是“三刀是个渣男”、“活该秃一辈子”、“死在山里了给狗吃”等等等等,言语之难听,花样之繁复连深得不要脸真传的老四都有些听不下去,硬是给点了穴拖出山门。
三刀坐在老槐树上喃喃自语:“还余一个我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