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林为你讲的第 39 个故事】
她到的比我早一些,在我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桌上已经摆着几道菜,她爱吃的,我爱吃的。
迎接我的是露出八颗牙的微笑,和厌恶的眼神。我选择性的忽略了后者,坐在她的对面。
“好久不见。”我说。
“嗯。”她举起筷子,“吃吧。”
我知道她没说出来的后半句:吃完了赶紧滚。
相处多年,我知道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中所包含的深意,我们曾是那么默契,只需要一声不同语调的“嗯”,或是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所想表达的内容。
我曾有个女朋友,她曾是我的女朋友。
我叫史大可,我不为自己代言,也没有故事可以说。此时此刻,我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动起筷子,在毫无食欲的状态中咽下这些食物。
与前任见面是一件很微妙的事,在大多数情况下前任见面往往是一方在使劲表达“我还爱你”,另一方却礼貌性的回应“我还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你来我往一番明枪暗箭的斗争后,结局几乎都是不欢而散。
李宗盛大哥在他的歌中是这么描述的:我只见过合久的分了,没见过分久的合。
我们交往了一千六百四十二天又三小时。
她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所以她总是缺乏安全感。
怕黑,怕孤单,怕醒来之后身边没有人……
曾经我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我以为我会陪着她一直走到天荒地老,直到我们白发苍苍行将就木…
“菜不合胃口吗?”
“啊?没有没有,都是我爱吃的。”
她突如其来的问候让我不知所措。
在她离开的这三年中,我不止一次的想过我们再见面会是怎样的情景。也许场面会很难看,她会毫不犹豫的把手边的东西都砸在我的脸上,砸的我头破血流;也许会很尴尬,四目相对一语不发,坐到夕阳西沉然后冷漠的道别。
但,我没想到她会给我一句关怀。
菜不合胃口吗?当然不是,只有没胃口的人,没有不合胃口的菜。
“你这些年…”
“我推荐你本书吧,天文学的。你不是最喜欢天文吗?”她打断我的话。
想说的话被生生的憋在嗓子眼里,重新咽回去的感觉几乎是像把食物反刍到嘴里再咽下去一样难受。
她还记得我最喜欢天文,那她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夏夜中端着望远镜在漫天繁星中分辨出一个个不同的星座?
扛着望远镜回家时她总会跟我抱怨又被蚊子叮了多少个包,偶尔还会赖在我的背上要我背着她回家,躺在沙发上打着滚抹着青草膏…
我知道她恨我,她的若无其事才是对我最狠的报复。
此刻我多么希望她能狠狠的骂我一顿,打我一顿,哪怕把三斤重的陶瓷汤碗砸我脑袋上都好,而不是好似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带着礼貌的笑容,恰到好处的关怀,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与我共进晚餐。
菜不多,食欲不振,这顿饭注定不会太久。
她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下意识的递过两张纸巾,——她总喜欢等着我给她递纸巾。
我们的爱情最后还是输给了现实,小孩子才分对错,我们成年人眼中只有利弊。
吃完最后一口菜,我放下筷子:“这么久没回来,不回家看看吗?”
“回家?”她的眼神中满是嘲弄的意味,“我为什么要回家?”
“回去看看你妈吧…”
“哈哈哈哈。”
她笑的前仰后合,笑声之大让周围的其他食客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待她笑够了,从桌子下抬起头,脸上却挂满泪痕。
总有那么一个人,先让你红了脸,又让你红了眼。
“我妈?”她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我妈?!”
以能言善辩而闻名朋友圈的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一直以来我都在强调我们的爱情是输给了现实,但事实只有我们知道:是输给了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单身母亲。
她喜欢陈奕迅,这家店的老板也总喜欢放陈奕迅的歌,而且菜也合我俩的口味。于是我们成了这里的常客,经常吃着吃着便跟着音乐轻声哼唱起来,赶上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会一直唱到饭菜变凉,在笑声中相互指责对方没有提醒自己吃菜,然后唤来看热闹的老板帮忙重新回锅热上一遍。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人也还是那个人,陈奕迅已经好久没发新歌,我们也不会再吃着吃着唱起歌来。
我清清嗓子,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我说会一直陪着你…现在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可是我仍旧陪着你,只要你回…”
“呵,男人。”她冷笑的样子像是端坐在王座上的女皇。
她从包中翻出一包万宝路,熟练的点上烟,我看在眼中,心底一阵阵的疼。
缭绕的烟雾没有我想象中的难闻,还有着一股薄荷味,这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的薄荷爆珠吧。
她随意的将烟头丢在地上,背起包从我身边走过,擦肩的那一刻,她没停顿,更没有回头。
我叫住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偏过头,说:“不用了,你和我妈好好过吧,祝你们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