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东西我什么时候弄回来的？”
小马对着面前的铜灯苦苦思索。
铜灯古色古香，入手还挺沉，古朴而复杂的纹路看着就让人发晕，乍一眼看过去像极了三星堆里挖出来的国宝。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点什么来，索性不想了。
小马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它，把它擦干净了摆在窗台上也是个很不错的装饰。
一阵青烟从灯芯的位置冒了出来，小马被吓了一跳，甩手将铜灯扔了出去。
青烟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啊，是你把我放出来的吗？”人形说道，“我是灯神，既然你把我放出来了那你就要满足我一个愿望。”
“……”
“喂喂，听到了吗！我是灯神！你把我放出来了！你得满足我一个愿望！”
“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有吗？”人形一溜烟的蹿回铜灯里，过了几秒又蹿了出来。“没拿错没拿错，剧本就是这么设计的。”
“靠！”小马当时就把抹布摔地上了，“这是谁给你安排的鬼剧本！”
人形一摊手，“我也很绝望啊，那我能怎么办，作者就这么安排的。”
“你认识作者吗？”
“认识啊，怎么了？”
“如果你下次见到他，请告诉他，我想杀他。”
“那你得再满足我一个愿望。”
“我靠！”小马把抹布捡起来再一次摔在地上，“你是不是灯神啊！”
“我是啊。”灯神飘过来拍拍小马的肩膀（其实根本没拍到直接穿过去了），“我有灯神上岗从业资格证的。”
“灯神不应该是满足我三个愿望吗！”
“那作者给我的设定就是这样啊！”灯神歇斯底里的喊道，“我也很绝望，那我能怎么办啊！”
“年轻人我跟你说啊，你得学会接受生活的不如意。你十七岁的时候见到个妹子是不是就小鹿乱撞了？等你二十七岁再见到个心仪的姑娘，你那只小鹿就会翘着二郎腿戴着黑墨镜叼着烟告诉你‘喜欢她啊？来求我呀！’，那这时候你总不能捅死它吧？”
“好像有哪里不对……”
灯神重新凝聚身形，变成一只戴着黑墨镜、叼着烟的鹿，坐在桌上翘着二郎腿说道，“没什么不对呀，反正你总是要完成我的愿望的。”
“不然会怎么样？”
“叮叮，你问到了关键。接下来的话你要圈起来做重点考试会考到。”小鹿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吐出一阵青烟来，“你要是没完成我的愿望，那我会吃了你的。”
“……这也是作者给你的设定？”
“不啊，我自己给自己的。”
小马脑门上暴起几根青筋，一阵跳动。
【二】
“你让开！”
“小马你有话好说干嘛跟家具过不去。”
“老王你特么让开！”
“你是不是中邪了？我跟你说我认识一和尚，就那个姓牛的，他专门搞这些不干净的，下次我请他给你驱一哈子？”
闻声而来的对门老王正在试图阻止小马对家具实施的暴行，灯神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好不痛快。
看到这一幕小马更是恼火，这他妈的一定是个假灯神。
灯神一口气吐了几十个烟圈，飘到小马的耳边，“我们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吗？”
“去你妈的天使！”
这一声暴喝把老王吓了一跳，小马对着空气不停的咆哮更是让他坚定了“要带牛和尚来驱邪”的想法。
老王匆匆退去，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好了宝贝，现在就我们俩了。你想对我干嘛都可以的。”灯神在沙发上一阵搔首弄姿。
“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小马决定赶紧打发走这个不靠谱的灯神。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你反正就先这么过着吧，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告诉你。”
“你要想不到呢？”
“一天想不到就两天嘛，一年想不到就两年嘛，反正下辈子之前我一定想得到。”
“……”
【三】
事实证明童话都是骗人的。
这种突然跑出来的奇怪灯神绝对不可能满足你三个愿望再一溜烟的跑回去等待下一个幸运儿！
绝！对！不！会！
但是说起来这个不靠谱灯神还是挺好的，每天还能跟小马唠唠嗑说说以前触发他的倒霉蛋。
“这个时代嘛，被开启的比较少了，上个幸运儿（灯神坚称他们都是幸运儿）我让他给我弄个好看点的发型……然后他硬是给我画了几百张画，——每一张发型都不一样，后来他成了一个发型设计总监，好像叫……托尼还是斯蒂文来着？”
小马看着这一团聚散不定的青烟，心想你这样让人搞发型确实挺为难人的。
时间一长小马逐渐习惯了这个碎嘴灯神，打游戏的时候能帮忙看小地图、楼下的狗吠的人睡不着的时候还能打发它下去吓唬一下、出门从来没被扒过东西，毕竟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赶上灯神心情好跟着他一块去上班的时候还会告诉他哪个女同事跟老板在办公室里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因为这件事小马发现灯神一个很独特的爱好：偷窥。
凭借着穿透实体这一特性灯神在偷窥一途上简直是走到了巅峰。
“你说你也带个神字，怎么专门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简直让人不耻！”
“哼！”灯神闷哼一声，“上次是谁跟着一块看被人发现给人追着打的？”
“我……我这是欣赏！欣赏！文明人的欣赏，能……能叫偷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灯神大笑起来，场面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个对象。”
“一穷二白两袖清风，哪里来的对象。”小马摊摊手，“作者给我的设定就是这样的。”
“别人的孩子都粘人了，你的孩子还粘手呢。”
灯神又变成“黑社会版小鹿”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每天跟你那个女同事眉来眼去的，叫什么来着……周？周什么来着？哦对了，周莹！是叫这个名字吧。”
小马像是被电烙铁烫到了屁股，顿时炸了毛：“我靠，你不是说好了不偷窥我的吗！”
“这话不对啊，‘我这是欣赏，欣赏！文明人的欣赏能叫偷窥吗！’”灯神模仿着小马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帮你打探过了啊，她还没男朋友，你赶紧的。”
“我靠！你不光偷窥我你还偷窥她！”
“错了错了，这不是偷窥，我只是深入的了解了一下。”灯神摆摆手示意小马放下水果刀，“你又捅不死我你较什么劲啊，来，听大哥的话，我给你来一套‘五年泡妞三年模拟’速成培训，保证你顺利拿下她。”
“能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何况你还有我这头小鹿！我可以撞死她！”
【四】
凌晨三点，灯神唤醒小马。
“你干嘛啊，这个点叫我。”小马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
“来来，大哥今天跟你聊聊天。”灯神站在阳台冲他招手。
“啊——你说。”小马打了个哈欠示意他有屁快放。
很罕见的，碎嘴灯神沉默了，盯着高悬的月亮发着呆。
小马对着它的身躯弹出一个烟头，烟头划着弧线顺利的从它身体左边进入再从右边出来，毫无阻滞。
“你做梦呢？”小马说。
“你做梦。”灯神说。
小马反过身子背对窗外，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
“我确实感觉跟做梦一样。”
“你满足了我的愿望，我要走了。”
小马回过头盯着灯神那聚散不定的身躯，“我做梦了？”
“你没做梦。”
灯神也反过身来跟小马并肩坐着，“我就是你，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
小马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你是灯神啊。”
“别扯了，枉费你还九年制义务教育过还上过大学，这世界上哪里有神。”
“那你是什么？”
“我就是你。”灯神正色道，“我只是你的另一个人格！”
小马伸手去摸烟盒却摸了个空，最后一支烟已经被他用来丢灯神了。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我？”
“因为……你是灯神啊。”小马的开始颤抖。
“因为只有你自己才能看到自己的内心啊。”
灯神的身躯开始变化，凝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马，两个小马背对着天空、月亮并肩坐着。
“你是个屌丝……不，我是个屌丝……也不对，我们都是屌丝。”小马版灯神继续说话，“工作被人排挤、女神被人追走、出门遇到小偷、回家父母说你没出息，他们读不懂你的不甘，你也不会轻易把你的怨愤倾诉给别人，所以才衍生出了我。灯神。”
“……”
“你知道‘二十四个比利’吗，就那个有二十四个分裂人格的兄弟，看你这表情你应该是知道的。你现在的情况跟他是一样的，在程度上你还少他二十三个。不过你很幸运，你衍生出的是个灯神而不是个黑化小马。
什么‘五年泡妞三年模拟’这种鬼话也就你会信了，不过说来也是，副人格骗主人格还是比较好上手的。你职也升了，妞也泡到了，心满意足了，那我就该走了。”
“你是在告诉我这段时间以来我都是在跟自己过家家吗？”
“严格来说是这样的。我就是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内心的想法。”
“这就是段子里说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臆想出来的小伙伴？”
“不不不，我是你的另一个人格，我是真实存在的你。我就是你，你避无可避。”
“既然你就是我，你应该与我共生共存的。”
灯神大笑起来，“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尼采高呼上帝已死？他喊上帝已死是代表一种意识形态的转变，那么你呢？”
灯神拍拍他的肩膀，小马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力度。
“在每个人心里，他都是自己的神。”
小马的眼里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今晚灯神跟他的对话太过沉重，灯神要离去，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而是在向他阐述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
无论灯神是神亦或者只是他的另外一个人格，他都难以割舍。
打游戏时责怪灯神没有帮他盯着小地图而被人gank、偷窥时埋怨灯神找的角度太过刁钻看完了会腰疼、喝醉了消遣灯神是个野路子灯神吃拿卡要就是不给好处、追周莹时求着灯神帮他想情书该怎么写……
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和那些举足轻重的大事，在每一件事背后都有灯神聚散不定的身影在给他出谋划策。
小马已经习惯了这个碎嘴的灯神在他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钻进钻出，它毫无质量的身躯在他的生命中画下了浓重多彩的一笔。
“老铁，你马子来找你了。”
周莹披着外套走了出来，“你怎么了？这么晚不睡……呀，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蹲在小马身前，满脸心疼。
“发生了什么？你别不说话呀！”
她看不到小马身旁的另一个小马。
灯神化作一缕青烟飘回窗前的那盏铜灯里，他跟小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就是你自己的神。”
小马知道，灯神不会再回来了。
他抱住面前的女人，大声的哭了起来。
许多年后。
“爸爸，这个是什么呀？”小女孩指着窗台上的铜灯问道。
“这个啊。”小马拿起那盏铜灯出神，那些记忆仿佛从铜灯飘了出来浮现在他的面前。
“我是灯神，既然你把我放出来了那你就要满足我一个愿望。”
“你要是没完成我的愿望，那我会吃了你的。”
“一天想不到就两天嘛，一年想不到就两年嘛，反正下辈子之前我一定想得到。”
“男人不能说不行！何况你还有我这头小鹿！我可以撞死她！”
“你就是你自己的神。”
“爸爸！”小女孩扯扯他的衣袖，“你快说呀，这个是什么呀！”
小马怜爱的摸摸她的脑袋，“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小女孩用力的点点头，“我连妈妈都不会说的。”
小马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里面，住着个灯神……”
